我的老家在莊浪南坪，我對老屋的記憶只停留在小時候。

周末，我跟隨父親去了老院子，老屋更老了！爺爺年輕時手植的榆樹壓低了枝葉，蓋在老屋上，像一頂殘破的帽子，遮住了老屋的顏面。南風如同一群頑皮的孩子，當著我的面掀開了這頂帽子，有關老屋的所有記憶便隨之浮現在眼前。老屋的瓦片，是爺爺在作坊里手工捏制的，笨重，結實。多年的樹葉積聚在瓦溝當中，已看不清瓦楞，苔蘚叢生，黃黃的斑點長在老屋的額頭，經歷了幾十年風雨，是老了。

每一座房子和人一樣，都有它的使命。蓋一座房子，是件不容易的事，爺爺用他壯年的一身力氣，蓋了這幾間老屋。老屋還沒有老去的時候，是充滿生機活力的。初建成時，嶄新氣派，人在里面一活動，就有靈氣了，它陪伴一代人度過了人生中幾乎所有的重要時刻。房子靜靜看著院子里的人出生，長大，嫁娶，老去……

老廚房的房頂本不利水，每逢大雨，便滴滴答答，雨水漏在鍋臺上。奶奶說廚房要塌了，每逢下雨就去房檐下的鐵爐子上燒飯。奶奶望著屋頂濺起的水霧，眼睛濕濕的，告訴我說：“老廚房不會塌的，你爺爺修它時花了好大力氣。”奶奶還說，屋子里有了人，就有靈氣了，老屋知道體恤人的。幾年的風雨，老屋果然是挺住了，只是多了一些老態，風雨剝離了墻面的泥坯，有幾處露著土坯，午后的陽光照進老屋的窗子，透出一絲落寞，整個院子顯得格外孤寂。

夏天，是老屋最風光的季節。屋后成片的洋槐樹吐出了花苞，一夜之間，花兒全開了！香氣在清晨彌漫整個院子，甜絲絲的，槐花掩映下的泥墻青瓦，多了幾分格調。我小時候放暑假，常叫上幾個小伙伴，爬上老屋肩頭，去采摘一把槐花，老屋在這時像一個驕傲的父親，任由自己的孩子站在肩頭，它想把我們送到樹梢的最高處，采摘最甜的槐花。

今年，爺爺走了。我爬上屋頂清理樹葉，每走一步，老屋都微微顫抖。老屋在我的腳步聲中嘎吱嘎吱，沉重地嘆氣，它已不堪重負了。我已經長大，再不會爬上老屋的肩頭去采摘槐花。老屋老了，以前的驕傲成了老屋在月光下靜靜品味的回憶。

老院子前面的一塊空地，原是菜園，后來荒廢了。我離開時，那株馬蘭花還長在屋角，沒以前旺盛了，但還是擎著幾枝花兒，開出它生命的夏季。花朵兒在微風中笑盈盈地看著我，它們認得我是曾經的好友。

門外的旮旯里，奶奶種的指甲草又開出了新花，鈴鐺似的紅的粉的花兒掛在梢頭。我上小學時，奶奶還采了指甲草花兒，揉碎了給我捂在指甲上，指甲紅紅的，陽光打在上面，滿是花香。

我們沒有拆除老屋，它還可以存放一些柴火、農具。這次回去，臨走時，我回頭望了一眼老屋，歲月的痕跡鍍在上面，我爬在爺爺肩上的影子在夏日余暉里漸漸模糊，風輕輕吹過老屋，影子越來越長。

（作者單位：國家稅務總局平涼市稅務局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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