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末的南山茶場，沉寂靜謐，一個個連綿的山頭，在嫩綠的底色中，緩緩而起，緩緩而落，紫色黃色白色的山花點綴其間。一層層的梯田是一壟壟的茶樹，更是一行行嫩綠的詩，而艷麗的山花就是一個個標點，隨意間，揮灑成一章美麗、壯觀的詩篇。

走進一壟茶樹，在夕陽的余暉中，茶葉嫩芽泛著蠟質的光澤。茶農告訴我，前段時間，這里已手工采過一次茶，這些新發的嫩芽不久將被機采。此時此刻，我把自己想象成一位采茶的女子，輕聲哼起了《采茶舞曲》：“溪水清清溪水長/溪水兩岸好呀么好風光……”輕輕采下一枚嫩芽，兩片幼葉襯著飽滿的頂芽，我沒有一絲猶豫，就將它送入口中輕嚼，一縷淡淡的清香溢滿齒頰。

也有一些茶樹，像調皮的、故意離隊的孩子，在路邊東一棵，西一棵。行走間，邂逅許多果樹。桃樹已結出青澀的果子，在葉間若隱若現，好像偷偷地看著你。柿子花像圍著綠圍巾的新娘，羞答答地低著頭。淡紅的櫻桃掛滿了枝頭，正等著采摘。藍莓、獼猴桃、楊梅不知躲在哪個角落。也是呢，幾百畝的茶場，怎么能盡收眼底呢。

一大片山花，一朵又一朵，那么黃，那么多。覆盆子和一種叫阿公公的野果，是一路相隨的點心。一樹樹的泡桐花，染紫了整條山路，黃殼筍、龍須筍時有冒出，一旁的酸模（一種草本植物）成群結隊。它們讓我想起童年時與青團、野草、野果相關的所有場景。

你聽，一聲聲“背背嘮——”“背背嘮——”從不遠處傳來。有人說，這是布谷鳥的叫聲，也有脆生生的“嘰嘰”“喳喳”聲，相比之下，單調了些。環顧四周，只聞其聲不見鳥影。想必它們是在樹上快樂地聊天、唱歌吧。

在南山茶場的奉茶山莊，我算是長了見識，第一次得知鮮茶還可以做菜。一盆綠茶炒雞蛋，黃綠相間，柔嫩的炒蛋，隱著微微的苦，透著淡淡的茶香，真是好吃。紅燒香豬肉中添一把鮮茶，茶吸了肉的油膩，肉添了茶的清香。鮮茶冷拌海蜇，茶葉的綠，襯著海蜇的黃，好看，鮮爽。椒鹽茶葉中的鮮茶凝固成一枚枚微卷的玲瓏葉，舍不得下筷。龍井蝦仁、鮮茶花生、茶香蠶豆、茶葉雞肉，甚至連我們喝的飲料也是桂花紅茶，真是無茶不成席啊。

一直以為，茶席的最高境界是無茶席，就是說，離開居所，到大自然中去，在山水林木間無拘無束喝茶。沒想到，在奉茶山莊，真正享受到了此番境界。茶室簡單得讓人意外，一張長桌，一些簡單的茶具，唯一奢侈的是桌上的一只瓷瓶中插著一枝茶。主人為我們泡茶，一撮茶場紅茶，一注沸水沖泡，稍加洗杯，就出品了明亮鮮艷的茶。泡茶人沒有講究茶藝，沖泡干脆利落，喝茶人也自由自在。在偏遠的高山上，我們圍桌而坐，悠閑飲茶，在那茶香裊裊中，賞一朵花，觀一棵樹，簡單如茶。走到窗邊，才頓悟，蒼山之巔，春山如黛，清風明月，不正是天地間最奢華的茶席嗎？

茶與人，亦如人與人之間一般，也有一種緣分，產自南山茶場的紅茶香氣高長、滋味清爽。好茶也得益于代代相傳的手工制茶技藝。想起一位茶人所說，名優茶皆為手工所采，以明前茶為例，一個采茶工一天只能采3萬個到6萬個芽頭，約1斤左右的鮮葉，制茶工人要經過許多道復雜的工序，才能將四五斤鮮葉做成一斤干茶。

喝茶間，主人告訴我們關于南山與茶的傳說。一日，布袋和尚經過南山時，看見南山太婆病得奄奄一息，心生慈悲，在南山上找到一棵樹，摘了樹葉，煎湯給南山太婆喝下。南山太婆病愈后，比照著樹葉，找到了那棵神奇之樹，原來是一棵茶樹，彌勒茶也因此而得名。我端著茶，笑著說，現在南山的茶樹就是那棵老茶樹的子子孫孫吧。

主人又泡了一壺茶，幾回后，茶由濃至淡，濃有濃的醇，淡有淡的雅。

我在喝最后一口茶時，心里仿佛有什么東西輕輕地落下了，澄澈明凈。這才明白，有些東西，放下即是擁有。

（作者：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，現工作于國家稅務總局寧波市奉化區稅務局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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